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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区拾遗 | 王澍 | 建筑师需要一种清楚的世界观

2017-09-28 王澍 住区杂志 住区杂志


建筑师需要一种清楚的世界观

The architect profession calls for a distinct worldview


王澍

中国美术学院建筑学院院长


观看2007深圳·香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一边规模庞大,热闹嘈杂,一边闹中取静,简单清楚。但无论怎样,可以看出两种取向,一种是无历史的当代性,或者兴奋于城市,或者落地在乡村,只要直面当下;一种是历史性的当代性,在直面当下的同时,有回到本源的倾向。问题是类似的东西太多,浮在表面的东西太多,但立场或许有别,在中国建筑和西方建筑之间,在全球化和地方性之间寻找发言的位置几乎是无法回避的,在这个涉及世界观的基本问题上,王明贤说过一句让我记忆良深的话:中国一向缺乏具有超越气质的建筑师。在今天这个嘈杂世界,建筑师需要一种清楚的世界观,然后就有问题发问,就有方法随之而来,就有真正的差别产生,差别在今天是最重要的事情。


看来,一些似乎已被讨论无数遍的问题仍然需要讨论,建筑学需要持续不断的思辨激情。


把中国建筑的文化传统想象成和西方建筑文化传统完全不同的东西肯定是一种误解,在我看来,它们之间只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但这种差别却可能是决定性的。在西方,建筑一直享有面对自然的独立地位,但在中国的文化传统里,建筑在山水自然中只是一种不可忽略的次要之物,换句话说,在中国文化里,自然曾经远比建筑重要,建筑更像是一种人造的自然物,人们不断地向自然学习,使人的生活回复到某种非常接近自然的状态,一直是中国的人文理想。这就决定了中国建筑在每一处自然地形中总是喜爱选择一种谦卑的姿态,整个建造体系关心的不是人间社会固定的永恒,而是追随自然的演变。这也可以说明为什么中国建筑一向自觉地选择自然材料,建造方式力图尽可能少地破坏自然。而在我特别喜爱的中国园林的建造中,这种思想发展到一种和自然之物心灵唱和的更复杂、更精致的状态。园林不仅是对自然的模仿,更是人们以建筑的方式,通过对自然法则的学习,经过内心智性和诗意的转化,主动与自然积极对话的半人工半自然之物。在中国的园林里,城市、建筑、自然和诗歌、绘画形成了一种不可分隔、难以分类并密集混合的综合状态。而在西方建筑文化传统里,自然和建筑总以简明的方式区别开来,自然让人喜爱,但也总是意味着危险。


在近代中国,由于西方在科学、经济以及社会制度上的强大影响,西方建筑在20世纪对中国经由直接或间接的方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它甚至导致了今天无论在城市还是在乡村,我们对是否还存在中国建筑产生了巨大的疑问。


之所以要探索一种中国本土的当代建筑,是因为我从不相信单一世界的存在,事实上,面对中国建筑传统全面崩溃的现实,我更关注的是,中国正在失去自己关于生活价值的自主判断。所以,我工作的范围,不仅在于新建筑的探索,更关注的是那个曾经充满了自然山水诗意的生活世界的重建。至于借鉴西方建筑,那是不可避免的,今天中国所有的建筑建造体系已经完全是西方方式,所面对的以城市化为核心的大量问题已经不是中国建筑传统可以自然消化的,例如,巨构建筑与高层建筑的建造,复杂的城市交通体系与基础设施的建造。不过,我的视野更加广阔与自由,例如,我会越过西方现代建筑,从内在形式上去借鉴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


我认为,今天这个世界,无论中国还是西方,都需要在世界观上进行批判和反省,否则,如果仅以现实为依据,我们对未来建筑学的发展只能抱悲观的看法。我相信,建筑学需要回复到一种自然演变的状态,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革命和突变了。无论中国还是西方,它们的建筑传统都曾经是生态的,而当今,超越意识形态,东西方之间最具普遍性的问题就是生态问题。建筑学需要重新向传统学习,不仅学习建筑的观念与建造,更要学习和提倡一种生态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的价值被贬抑了一个世纪之久。当然,我们不得不想办法把传统的材料运用与建造体系同现代技术相结合,更重要的是,在这一过程中,提升传统技术,这也是我在使用现代钢筋混凝土结构和钢结构体系的同时为什么大量使用手工技艺的原因。技艺掌握在工匠的手中,是活的传统,如果不用,即使在形式上模仿传统,传统必死,而如果传统一旦死亡,我相信,我们就没有未来。

(此文章刊登于《住区》杂志

总第29期《城市再生》专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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